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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無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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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子裏一片靜謐。沈棠雙手撐在謝景離身側,擡著頭認真看他,平素慵懶的眉眼此刻並無絲毫調笑的意思。那雙眼睛裏閃爍著似乎能穿透人心的力量,看得謝景離無所遁形。

雙方僵持許久,沈棠淺淺嘆息一聲,將頭埋在謝景離的脖頸間。

“我沒有在逗你,景離。”沈棠聲音有些發悶,“你在害怕什麽?”

謝景離嗓子發幹,薄唇嚅動一下,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。

“讓我抱一會兒吧。”沈棠似乎也沒有期待謝景離的回答,而是自顧自的說,“一直以來,我總覺得只要自己夠強,就能改變一切。可是,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。這世間大多事與願違,這麽簡單的道理,我明白得太晚了。”

“我啊,不過是想抓住自己珍視的東西而已。失去的滋味,我不想再嘗到了……”

謝景離的手緩緩擡起來,覆在對方的脊背上,輕而易舉將人環在了懷裏。往日總穿著寬大的外袍遮擋,到現在才發現,他是不是又瘦了些?

這具略顯單薄的身軀,支撐著一個門派一路走來。有人仰慕他天賦超群,有人嫉妒他風光無限,哪怕被背棄,也只是雲淡風輕的轉身離開。可又有誰知道,他的心中真實所想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謝景離柔聲道。

這個人一直以來承受了這麽多,可他竟然還沈浸在自己患得患失中,甚至險些傷了他的心。

“說什麽呢,”沈棠突然輕笑一聲,“和你有什麽關系。”

接著,謝景離身上一輕,沈棠已經飄然起身。衣袂飄搖將床頭唯一的燭火熄滅,沈棠站在床邊,背對著他,身影隱在黑暗裏模糊不清。

“景離,永遠也不要對我說這三個字,你沒有對不起我,反而是我……”

未完的話飄散在空氣中,謝景離平白有些慌亂,站起身伸手去拉沈棠的手。

“沈棠,我——”

剛觸到對方的手被猛地拉了一把,接著背部便撞上了堅實的墻壁。四周是一片黑暗,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謝景離還來不及反應,便已經聽見對方輕啞的氣音。

“別動。”沈棠的聲音從謝景離前方傳來,帶著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顫抖,“你啊,吻人可不是你那樣的,還是我教教你吧。”

謝景離霎時僵在原地,唇邊已經湊上來一個溫熱的事物。沈棠的唇很軟,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唇瓣,輕柔地舔舐,再緩緩探入他的口中。與說出的話截然相反,沈棠攥著謝景離袖子的手微微發顫,僵硬的動作更是顯得無比青澀,分明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。

與柔和得近乎虔誠的動作不同,二人的呼吸在黑暗中顯得越發沈重。窗外照進的隱隱月色將二人的影子映照在地面,仿佛融為一體,極致纏綿。

黑暗遮住了二人眼中越發熾烈的深情,也遮住了沈棠突然探手入懷,取出的一樣東西。

轟的一聲,有光芒在二人之間炸開,在他們腳底展開一個法陣。

法陣的冷光照亮了整個屋子,也將二人的臉色照得近乎慘白。

禁足陣。

沈棠當初在阮府應敵時使用過的符咒,如今卻用在了這裏。

所有的溫存霎時間蕩然無存,謝景離眼睜睜看著沈棠從他身邊抽身離去,從容踏出法陣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以你的身手,我只有這樣才能困住你。”沈棠的氣息還有些不穩,謝景離難以置信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灼傷。沈棠斂下眼,沒有看他,“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去做,你要是想恨我,那便恨吧。”

“沈棠!”沈棠轉身打算離開,謝景離開口叫住他。

沈棠的腳步一滯,“對不起景離,但我剛剛沒有騙你,我……等我完成了要做的事情,我會向你解釋的。”

說完這話,沈棠踏出房門。屋子裏重新恢覆靜謐,法陣的光芒冰冷刺骨,謝景離站在墻角,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。

沈棠腳步未停,剛離開竹風軒,卻猛地腳步一頓,半跪在地。

“唔……”胸口的刺痛感洶湧而來,體內氣血翻湧,血順著唇邊流下。

沈棠緊蹙著眉,從懷中拿出一只小巧的木質藥筒。沈棠凝神看了片刻,嘲弄般笑了笑,“還以為,永遠不會用上呢。”

接著,他仰頭,將藥筒中的藥物一口吞下。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,直入心底……

此時,萬劍宗的靜雅居亦是格外幽靜。靜雅居位於前山,取靜心雅致之意,乃是萬劍宗弟子靜心閉關之所。正值萬劍宗宵禁之時,沈棠輕巧地落於院中,院中沒有一絲生人氣息。

太.安靜了。

沈棠在院內閉眼凝神站了片刻,敏銳的感知力清晰感覺到了自己的目標所在。他睜開眼,向內院深處走去,將目光落在了一扇緊閉的門扉中。

匾額上用蒼俊飄逸的字體書寫“靜室”二字。

推開靜室的門,裏面沒有點燈,隱約能夠看見床上靜臥著一個身影。沈棠偏頭看去,借著窗外點點月色,能看出床上躺著的人正是與他有過幾面之交的藺辰。

沈棠沒有動,目光在眼前黑暗的室內流轉一圈,突然輕笑出聲,“都這麽熟了,還玩這套有意思麽,江子煥。”

隨著他這話音落下,靜室大門猛地合上,四面八方突然竄出無數暗紅細繩,仿佛活物般朝沈棠沖去。而沈棠只是身影一晃,一道銀光閃過,細繩被紛紛切斷,失去生命般無力落在地上。

“咦?”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,接著,室內恢覆明亮。江子煥憑空出現在沈棠面前,身後數位弟子嚴陣以待。

“沈棠?!”眾弟子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,不由露出驚訝之色。

沈棠此刻並未偽裝,也未穿著萬劍宗弟子服飾。他一襲暗紅勁裝,手中握著一把銀制短刀,寒芒乍現,眼中似笑非笑,平白讓人心生畏懼。

江子煥的驚訝也不比弟子們少,沈棠身上發生了什麽,他是再了解不過,此刻遇此變故,竟也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“你的修為……”腦中疑惑萬千,江子煥最終開口問了個最切實的問題。

他帶領弟子們布下的羅網雖然不會危及闖入者的性命,但想要毫發無損破解卻不容易。沈棠不僅一眼識破,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化解,難道他的修為已經完全恢覆了?

還是說,之前的都是偽裝?

“如你所見。”沈棠笑了笑,又道,“給你兩個選擇,要麽直接讓我將這弟子帶走,要麽我將你們教訓一頓,再將這弟子帶走。選吧。”

江子煥臉上的神情僵了僵,心中已是隱隱不安。若是沈棠在此,那謝景離……

江子煥想到這裏,已是有些後悔帶了這麽多弟子前來。當著這麽多人的面,他就是想問,也不能問。

沈棠特意換下了萬劍宗的衣服便是表明他行事和萬劍宗毫無關聯,若是開口問他謝景離身在何處,不是反倒暴露了麽?

江子煥內心思忖片刻,問道,“你要他做什麽?”

“你們為何要布下羅網保護他,我就為何要他。”沈棠沒有直接回答,而是玩起了文字游戲。

話已至此,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了。

江子煥斂眸,“上!”

眾弟子應聲而出,沈棠不躲不閃,正面迎擊。刺眼的白光閃過,靜室內轟然一聲巨響,硝煙彌漫。

雲煙散開後,眾人已經回到了院落中。

眾弟子將沈棠團團圍住,手中劍鋒匯聚靈力,直指沈棠。而人群之後,江子煥手中捏出法訣,一道劍影在沈棠上方逐漸成型。

他雖然無法習武練劍,但在施法布陣方面,卻從來不輸給任何人。這也是江子煥能夠在萬劍宗位居副宗主之位,而並未遭人質疑的原因。

“號稱萬劍宗第一絕陣的靈虛劍陣,江子煥,你也太看得起我了。”沈棠站在劍陣中央,四面八方都是能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劍影,可他依舊神色自如。

“放眼整個修真界,也沒有人敢輕視武聖大人啊。”

“此話有理。”沈棠笑了兩聲,“不過你此舉欠妥,要是被我一人破了你們這靈虛劍陣,你們萬劍宗又該如何自處呢?”

身側布陣的弟子也聽見了這話,便有人冷哼一聲,“張狂!”

“那便來試試!”沈棠毫不畏懼,反倒是萬劍宗弟子們失了些底氣。

倒也不是懷疑自家劍陣的威力,只是沈棠如今已經落入陣眼,依舊神情自若,這還是頭一遭。

難道他真的有什麽應對之法?

江子煥自然也在斟酌,不過劍陣已開是斷然沒有收回的可能,當即大喝一聲,無數劍影萬劍齊發,朝沈棠刺去。

刺眼的光芒霎時覆蓋了整個庭院,直逼萬劍宗上空,饒是大羅神仙都難全身而退。但江子煥卻始終微蹙著眉,眼也不眨的盯著陣眼中心。

有什麽地方不對勁……

光芒散去,沈棠原本站立的位置卻空無一人。

“沈棠人呢?”四下都是茫然,這靈虛劍陣再是厲害,也沒有能將人瞬間化作齏粉的能力啊。

江子煥此刻心中已推測出了大概,走上前去,果真在草地上撿到一只做工簡陋的稻草人。

“是假身,被他騙了。”

幽暗的密室內,燈光影影綽綽,密室中央的石臺上,靜靜地躺著一個身影。是藺辰。

密室的門被打開,一身暗紅裝束的沈棠踏了進來。他未做停留,扶起藺辰,擡手並起雙指,按在藺辰的眉心。沈棠的口中輕輕念誦咒術,一縷縷輕柔如煙的白線進入藺辰體內。

記憶封鎖術能夠片段消除對方記憶,但施術時極易走火入魔,必須保證過程中無人打攪。他深知自己做的替身只能抵擋一時,而這其中哪怕有一絲偏差都容易導致咒術失敗。

就快完成了,沈棠口中加快念咒,額間滲出些許薄汗。

然而就在這時,密室的門被重新打開,一道淩厲劍光夾雜著勢不可擋的氣勢,直朝沈棠逼來。沈棠眸光微動,不躲不閃,竟是打算生生挨下這一劍。

劍鋒嗡鳴著在據他僅有一寸的時候停下,沈棠緩緩收回手,將藺辰重新放回床上。

記憶封鎖術已經完成。

“我以為,你當真對我毫無防備。”沈棠意味不明說道。

禁足陣若是沒有被施術者解開,只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後自動消解。唯一的解釋是,他根本沒有被困。

“你要是真給我一劍,我心裏或許會好受些。”沈棠回過頭去,率先入眼的便是萬分熟悉的銀白劍鋒。

目光逐漸上移,謝景離手執流魄劍,目光裏只餘冰冷。

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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